皮伊皮

脑袋有窗

【NT/MS】谜一样的双眼18(完结)


主CP:NT, MS, PDP, BR

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

18.


灰白的天空聚集着大片的阴云,空气闷热而潮湿。

天色渐晚,大雨将至。

一辆汽车碾过无人的乡间小路,是昏沉天空下唯一的亮色。

舍甫琴科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,暗淡的光线并没有分走他的心神,电台里一段段流行歌曲也没能勾起他的思绪。接近眼前的大片田地时,他熄灭了车前灯。舍瓦只是毫不引人注目地向前行驶,不缓不急地等待着到达的那一刻,仿佛这十几年来的所有线索,都牵引着他得出一个真相。

渐入中年的他,会发现自己的半生无论如何回忆,总是会回到这一点上。这些人事串成了一条线,但直到现在,他才终于能够面对他们。

一个月后,舍甫琴科再次来到了这个地方。


作为一个独居男人,内斯塔的生活似乎和他的行事一样规规整整。还不算太晚的时间。屋里的灯已经灭了,他多半已经睡下。但如果他接受过马尔蒂尼家族的训练,任何强光和噪音都能将他吵醒。也许离职十几年后,他会有所松懈,而这正是舍瓦的赌注。

小心地绕过前院,舍瓦停在了后院的外墙下。内斯塔扩建这里后,后院离他的卧室足够远,不会立即让他听到任何响动声。

舍瓦坐在墙下,安静地等待着更浓的夜色。他的额头脖颈也沁出汗来,可他不在乎。

春夏交替的田野,渐渐失去了白天的颜色,变成了一片巨大的黑色。空气越发的闷热,每一丝水分都像被绞干,让人呼吸困难。知了越发竭尽精力的翕动着,一波又一波的声音几乎像是隐隐将至的雷声,惊惶地等待着一场大雨。

许多人的声音在他脑海出现,卡纳瓦罗,内斯塔,Rui,Pippo…他们混在一起,搅得纷乱。

“像我们这样的人,都知道生命不完全属于自己。有些人在半路上拐进了死路,再也出不来。” 

卡纳瓦罗在塞萨尔·马尔蒂尼的葬礼上出现在Pippo的墓碑前。

“卡萨诺彻底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去找他。”

托蒂死在他和内斯塔订婚的第一个早上。

“列车到站的时候,我的耳朵都快被震隆了,不用担心别人会听到我。我把卡萨诺拉了出来,我开了十枪。”

内斯塔的客厅里最中间的位置摆着他和托蒂的照片。

“马尔蒂尼家的规矩是不能杀人的。”

卡纳瓦罗递给他的合影,而他在为Paolo工作。照片上的人呢,究竟是否都曾效忠马尔蒂尼?

维埃里和卡纳瓦罗都曾脱离过那样的轨迹,最终却无可避免地回到马尔蒂尼麾下。那么内斯塔和托蒂又会有多么不同?

“托蒂不会效忠米兰的,也许他遇到了马尔蒂尼先生,也许他有别的原因。但Gabriel跟我提起过,他是彻头彻尾的罗马人,绝不会背离自己的故乡。” 

几天前的Rui坐在书桌前,目光坚定。

“Gabriel从来不会判断失误。”

在刚刚开始和Rui的合作时,他告诉过舍瓦,真正的事实无迹可寻,只有片段的真相不断拼接。如果一个人注定不能知道完整的故事,那么他所想象的就是他的回忆。这是他成为作家的意义。

在看过小说的结局后,舍瓦终于明白了Rui的故事。而他所需要的答案就在墙后。

不久之后,他的推测将会得到证实。

又要翻墙了。舍瓦站起来,有些怀念的笑起来。

舍瓦回头看看自己的车,十几年前因扎吉在副驾上叼着棒棒糖等待他。而这一次想起因扎吉,他终于不再羞愧难当。这一夜后,他要做的事情还很多。

第一道闪电划过天空时,他落在了墙内。伴随而来的轰隆雷声盖住了他的脚步,舍瓦进入了内斯塔的后屋。


内斯塔家中的后屋和他规整的客厅全然不同,空荡而阴森。舍瓦小心地站在摄像头的死角里,他不想冒险惊动房子的主人。这里的保安机制比他想象的要好许多,他几乎要用到自己的全部本领来保障自己的行动。

如果内斯塔真的早已和马尔蒂尼失去关联,他为什么需要这样保护自己?但他们互相知会的话,内斯塔一定知道他会回来,而这两人对他究竟是什么态度?

舍瓦还没能整理出下一步的举措,就听到一阵声响隔着一段距离从远到近、又渐渐远去。即使这样的天气里,也能听出对方脚步声依然沉稳,毫无疑问是内斯塔。他竟然对舍瓦毫无察觉,或者至少毫不在意,专注着另一个方向。

舍瓦想了想,跟在后面。他开始觉得,内斯塔根本不在意摄像头中是否会出现外来者,来人的意图究竟如何,他只关心一件事,外界对他早已没有影响。

一片黑漆漆的走道里,终于透出一点光。舍瓦走了过去,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屋,内斯塔甚至连门都没有关。

外面的雨已经极大,而那一点灯光来自院落里被后屋包围的小屋。任何人来到这里,都很难发觉这一处的存在。

舍瓦绕着走廊慢慢靠近,大雨让他看不清屋里的情景。冒着雨他找到虚掩的门,里面比他想象的更深一些。昏黄的灯光下,他隐约看到离自己很远的位置,内斯塔弯腰从地上取出大约盘状的物体。

如今他不在警署,而他也不在,细细想来,两人互有忌惮。

舍瓦没有再犹豫,推门走了进去。

室内刚进门的一半和普通的屋子没什么区别,除了几个柜子没有别的物件,内斯塔拐进的更深处也许还有其他东西,但舍瓦看不到。另一半面积被铁栏杆隔开,包括里面的一小间关着门的房。栏杆已经生锈得厉害,也许这十年都没有打开过。

栏杆内的门打开了,一个不成人形的人走了出来,弯下腰拿起地上的盘子。他的关节像是同样的锈住,每一个动作都艰难缓慢,然而他的举动熟练至极,仿佛这样日复一日,理应是他的生活。

这个怪物一眼的人转过身来,舍瓦几乎呕吐了起来—在十一年前的球场追捕后,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。

这个人没有死,内斯塔骗了他。

囚犯看到他,眼睛也冒出光来,他枯瘦的手抓住栏杆,张开嘴试图叫喊,但终究只能嘶哑地发出些声音,含含糊糊地说着舍瓦听不懂的话。可面对一动不动的舍瓦,对方似乎也茫然了起来,只是一动不动的抓着栏杆,直直地盯着他,可即使是眼神,他也显得呆滞干涩。十年的囚禁似乎让他彻底遗忘了正常的情绪应该是怎样。

内斯塔从里屋走了出来,手里还端着有不少食物残渣的食盘。他像是没有看到舍瓦一样,毫不在意地把残渣倒进了柜子前的垃圾桶里。灯光映在他脸上,这一瞬间,他看上去也苍老了许多。

从始至终,内斯塔没有对他的囚犯说过一句话。也许这十年里,他都是这样切断了所有的交流。

他注视着舍瓦,面容像囚犯一样诡异而平静。一道闪电划过天空,照亮了他空洞的眼神。十年的囚禁生活也切断了他的正常感情,只有客厅里金发青年的照片,才提醒他自己独自存活。

舍瓦一步一步退到了屋外,越来越快地离开。大雨像石子一样打到他脸上和身上,可不知为何,他仍然能清楚地看到内斯塔站在那里,嘴角似乎卷起一丝快意的微笑。

他选择了最残忍的复仇方式。


“那一刻AlessAndro NestA能够看到自己的未来。他发现他余下的人生毫无疑问会是一片虚无。而他将活下去,过完这毫无意义的一生。”


大雨倾盆,清洗大地。雨水顺着舍瓦的衣服流在他的身体上,很久以来,他都没有感受到这样解脱。


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


舍瓦把花篮放到地上,站了起来。碑头照片里的Pippo像篮中的花一样鲜艳蓬勃。

“我我总觉得白色的花太素淡了一点,看来你也是这么认为的。”

舍瓦身边的男人侧过头来,月牙般的眼睛笑意温柔。

“不仅我们,你看Bobo的。”舍瓦微笑着,用脚指了指另一个花篮。

“不,那是罗马送来的花。”皮耶罗摇摇头,“我来得比你早一些,遇到了Mone。每个月这个时候他都会来。”

“我特意去过罗马找他,看来倒是舍近求远了。”舍瓦若有所思地说。

“他和Pippo是我见过最亲密的兄弟,有许多事情他们不必互相告知,也会心意相通。”

“难怪他会同意把Pippo留在米兰。”

皮耶罗表示同意,又问道:“你还打算去见他吗?”

舍瓦摇头,“我觉得,有些事情还是不去打扰比较好。”

西蒙尼·因扎吉也许在罗马有他自己的秘密,但这些已经不再重要。

这一点,皮耶罗也知道。

舍瓦突然想起了托蒂,那个豪气迈天的青年,在每一个认识他的人记忆中无比鲜活。而他背后的秘密,被内斯塔留在了那个雨夜,其他任何人都无权知晓。

那是内斯塔独自拥有的遗产。

两人聊着天,突然一个高大的年轻人走了过来,弯下腰对着皮耶罗耳语几句。皮耶罗轻皱着眉头,却依然神情温柔。舍瓦听说过他和阿涅利家族的权力角斗,多年历练下,不复年轻的皮耶罗获得了波澜不惊的从容。

皮耶罗抬起头,有些抱歉地告诉舍瓦这几天没法再如约见面。

“有些事情需要回都灵处理。我们下个月可以一起打高尔夫,”他想了想,又问道,“你会一直待在意大利对吗?”

“我会的。”舍瓦说。

“那我们还会再见面的。”皮耶罗微笑着说道。他指了指身边的年轻人,“这是Claudio,我的助手。”

舍瓦和年轻人握手,对方抬头时,蓝眼睛中有着年轻人特有的坦诚和羞怯。他自己也曾经这样站在Paolo身边,对着前辈有些不知所措。

“Andrea也在都灵对吗?”舍瓦向两人挥挥手,“有机会我会去看他和Massimo。”

舍瓦没能有机会告诉他卡萨诺的下落,但皮耶罗也没有问。他肩负着都灵,比起往事,有太多的事情要专注。也许下次见面,他们会有机会细说。

不过聪明的人,总会用自己的方式猜到真相。

照片中Pippo笑容灿烂的画面,在阳光中映出舍瓦自己的眼睛。


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


Rui擦拭着打字机,午后的光晕给他的侧脸添了一层柔光。他身后的书架变得空荡荡,地上多了几个纸箱,客厅里也是这样。

但Rui的书桌依然整洁,手边放着一杯牛奶、一叠字条,整整齐齐的摆着。

“这是什么?”舍瓦问道。

Rui笑了起来,“你记得你第一次来的时候也问了我这个问题吗?”

舍瓦不好意思地挠头,“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,我的记忆实在有点差。”

“写作练习。”Rui啜了口牛奶,“每天醒来的时候我会即兴写下一个词,陆陆续续也有好几个月了。”

舍瓦翻了翻那叠纸条,“都是TEMO?”

“对,西班牙语里恐惧的意思。”

“难怪我总觉得你睡得不好。”

“你放心,完稿以后我睡得越来越好。”

一周前,同样在这间书房里,舍瓦向Rui讲完了内斯塔的故事。作家没有提出任何问题,只是感谢了舍瓦的信任。

“我喜欢现在的结局,写作的人到底都是在写自己。”那时Rui微笑着说道,“之后都是你的故事,留在我的小说之外吧。”

今天Rui没有再提起那本小说,他们得到了各自想要的真相,不再需要反复回忆。事实上,他们也到了道别的时候。

“你要回里斯本了吗?我记得你提起过。”舍瓦问道,打量着房间里清减不少的家具。

“我改主意了,刚刚订好下周去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机票。”

舍瓦惊讶地睁大了眼睛,“布宜诺斯艾利斯?”

“趁我还没有真的老得动弹不得,应该珍惜这点自由不是吗?”Rui微笑着说道,指腹轻轻抚摸有点起皱的纸条。

“当然了,”舍瓦说道,“只是觉得我刚打算留下来,你们都要离开了。”

“但终归有人让你留了下来。”

舍瓦微笑着,抬腕看了看表。

“我得走了,趁现在时间来得及,我需要去个地方。Rui,告诉我你飞机的时间,我去送你。”

“也告诉我你的新地址,我把这台打字机还给你。”Rui微笑着抬头看他。两人都知道他要去哪里,但都没有说出来。

“虽然它缺了字母A,还是很好用的。应该物归原主,不是吗?”

舍瓦穿上大衣,“也许我应该自己把A补上。”


看着舍瓦离开的方向,Rui满足地叹了口气。他向来喜欢午后的暖光。春日渐长,白天越来越暖和了。

他伸了个懒腰,抽出张信纸来,开始起草给马尔蒂尼的感谢信。

“‘亲爱的Paolo,感谢你帮我找到Gabriel的大概下落?’听起来有点怪。”

他自言自语了一阵,还是没能写出来。但这样的好天气里,他不介意偷阵懒。

小心地拆开捆着那沓字条的皮绳,Rui把它们叠好,取出第一张放在桌前的草纸上。原来的废稿,都被他用来回收利用。

Rui不禁笑了起来,他怎么愚钝至此,直到写完又一个故事才明白。

他抚摸着废稿上用打字机打出的名字,“GAbriel BAtistutA”

于是像补全他的每一页稿纸一样,Rui提起笔,在“TEMO”前补上了那个一直缺失的字母。

“TEAMO”

那是他和Gabriel每天清晨醒来时、球场里庆祝胜利时、酒馆里谈到兴处时,绝对不会忘记的一句话。

也是他梦中一次又一次失去的,在故事中不断被提醒的恐惧。

“Te amo”

也许他们可以一起回到佛罗伦萨。


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


十年里的第一次,舍瓦站在米兰警局的大厅里。他无数次想象过这个瞬间,以至于真的跨进大门更像是一段记忆。可记忆里的他会更加紧张,或者根本不会走进来。

马尔蒂尼已经是米兰的局长,但三号厅永远属于马尔蒂尼,而舍瓦再熟悉不过那个地方。

像是身体的自然反应一样,他站在了那道门前,看着那个人戴着老花镜转过头来。那双海水般的眼睛定在他的脸上,许多情绪一闪而过,很快被平静取代。

他们仿佛处于过去任何时候,他对他的举动一清二楚。

“终于结案了吗?” 

马尔蒂尼摘下眼镜收了起来,仿佛他的问题再平常不过。

“Paolo,我错了。”

舍瓦甚至没有听清,就脱口而出。

马尔蒂尼有些惊讶地看着他,接着那双蓝眼睛泛起一层笑意,像是无奈地接受舍瓦仍像少年人,说话不按情理来;又像是默许他的道歉,即使他认为舍瓦迟来了许久。

“惩罚很严重,你会后悔吗?”

舍瓦看着他,和过去任何一次一样虔诚。

“在您面前,永远不会。”

马尔蒂尼注视着他,眼中笑意更盛,一点一点溢到眉间、眼角、唇边。他摘下眼镜,柔声命令道:

“Andiry,把门关上。”

和十年前一样,舍瓦永远遵从。


(全文终)


评论(13)
热度(150)
  1. 共9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皮伊皮 | Powered by LOFTER